李宇明教授导读《新时代城市语言文明建设研究》

李宇明教授语言科学 2024-03-07

《新时代城市语言文明建设研究》是陈新仁教授主持的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简称国家语委）2019年度重点项目的研究成果，也是中国语言战略研究中心奉献于学界和社会的又一学术作品。

陈新仁教授是高产又专一的学者。他独著、合著的著作、教材、辞典等有40余部，发表的中英文论文有200余篇，而这些著述多数都是围绕语用学展开的，研究领域几乎涉及语用学的方方面面，特别是对语用身份的研究，他探讨了如何根据语用身份来说话做事，颇具特色。城市语言文明问题应是语用学的问题，是语用学的社会应用，是有家国情怀的语用学家应当关心的社会语言生活问题。新仁教授带领他的学术团队研究城市语言文明建设，是其社会使命感的体现。中国是礼仪之邦，是世界文明的发源地之一，自古以来就讲究文明礼貌，其中包括语言行为上的文明礼貌。中国古代谈论语言，多数不是谈论语言自身，而是谈论语言行为规范。比如《论语》，其涉及语言的记述，基本上是带着语言伦理学的眼光来看待语言的，把语言看作思想的外在表现，看作仁、义、礼等的外显形式，体现着人的品位类属。《论语》是中国应用语言学的滥觞，提出了“言与行”这一重要的语言伦理学关系，由之提出了言行相副、言而有信、慎言恶佞等儒家的语言伦理；同时也涉及不少语言应用的规范和对语言行为的态度，如言语合礼、言必有用、言当雅顺等主张及以言知人等论述，都具有丰厚的社会意义。再如儒家经典《礼记》，记载了儒家主张的各种行为规范，其中也有大量关于语言行为的规范，体现着中国古代的语言文明。文明礼貌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在此变化过程中，常常需要社会的重新规约、整合甚至重建。1981年2月25日，中华全国总工会（简称全国总工会）、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委员会（简称共青团中央）、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简称全国妇联）、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简称中国文联）、中国语言学会等九团体联合发出《关于开展文明礼貌活动的倡议》，向全国人民特别是青少年倡议，开展以“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道德”和“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环境美”为内容的“五讲四美”文明礼貌活动，之后又与“三热爱”活动配合，形成“五讲四美三热爱”活动，各省、自治区、直辖市还成立“五讲四美三热爱”活动委员会，每年开展“全民文明礼貌月”活动，使中国城乡的社会风气和道德面貌随之改观，语言美、语言文明一时间成为社会流行语，成为社会文明建设的重要内容。城市建设和乡村振兴是当今中国社会发展之双驱，包括语言文明在内的城市文明正处在快速发展时期，也正处在整合的过程之中。中国的传统文明主要是农业文明，虽然古代就已经出现城市，但是大规模的、快速的城市化进程，是近几十年才开始的。在城市化进程中，大量的农村归入城市，大量的农民变身市民，农业文明需要融入、转化为城市文明。40多年前，中国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世界走进中国，带来了世界各种文明，中国也走入世界，需要适应世界的新文明；城市是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在吸收世界文明、适应世界文明方面也走在全国前列。与此同时，中国的经济社会近几十年来也快速发展，人口移动频繁，特别是互联网、融媒体所构建的网络新空间，使得全国各地各民族的文明、全世界各国各群落的文明、各行各业各群体的新生文明，迅速交汇聚变在一起，包括语言文明在内的城市文明建设自然成为重要的时代新课题，也成为重要的学术大课题。中国语言战略研究中心是教育部语言文字信息管理司和南京大学共建的语言科学研究机构，其宗旨是在语言政策、语言国情等方面开展战略性科学研究，提出应对国内外重要语言问题的科学预案，使之成为政府决策的要依据，从而引导语言生活和谐发展。中国语言战略研究中心自2007年11月成立以来，在多任主任的领导下，开展了许多前瞻性的研究，发挥了重要的智库作用。长期深耕语用学的陈新仁教授，是该中心的执行主任，他选取城市语言文明建设作为研究课题，而且做得很有学术品位，便是十分地入情入理了。从学术上审视已有的“语言文明”研究，涉及礼貌语言、面子原则、得体典雅、语言美学等，但是全面研究新时代语言文明特别是城市语言文明的却相当有限。就此而言，可以说《新时代城市语言文明建设研究》是一部开创性的著作。我读完这部著作后，觉得其在三个方面最有特点。第一，多维度考察城市语言文明问题。这些维度包括现实空间和网络空间“两空间”，包括城市管理部门、企业及市民个体“三层面”，包括语言文明与不文明的正反“两类现象”。语言文明现象可以从用语得体、表达委婉、礼貌文雅等角度去观察，语言不文明现象包括用语低俗、粗陋、霸凌、欺诈、歧视、污名化等各种表现。第二，努力从理论视角探讨语言文明的属性与原则。例如，从合法性、礼貌性、平实性、优雅性、得体性等方面看待语言文明，从尚真原则、尚善原则、尚美原则、尚省原则、尚宜原则等方面看待语言文明。第三，引入语言治理观来建设城市语言文明。语言治理观主张立足现实，多元主体参与，随语言环境、社会需求变化提出合理有效的语言治理对策。不仅城市语言生活离不开城市语言规划，而且城市治理规划中也应当有语言治理的内容。此书提出的城市语言文明建设一揽子建议，为城市语言文明建设做出了有益探索。语言学研究有两种路径：一是专心于发展语言学；二是“从语言学出发”，带着语言学解决社会发展中的语言问题。新仁教授的这一研究，主要是第二种路径的研究，兴趣在城市语言文明，功效在城市语言文明建设。在“指数意识”渐趋浓厚的当下，在现有研究基础上，甚至可以研制语言文明的发展指数或量化考核指标，来对城市语言文明发展状况进行调查与评估，为文明城市评估提供语言维度的标准。新仁教授的这一研究做得好，得益于他长期研究语用学的功底，且这一研究所得也将回馈语用学的发展。这是一个有单行意义的研究范例，这一范例说明，在解决社会发展中语言问题的同时，也是在发展语用学、发展语言学，语言学研究的这两种路径虽有不同的学术兴趣与学术功效，但最终还是相辅相成的。最后需要指出的是，《新时代城市语言文明建设研究》和本序言中的“语言文明”中“文明”的含义是现代社会认可的优秀的行为举止和思想风范等，“语言文明”也主要是指包括口语和书面语在内的“文明语言”或“文明语言行为”。“文明”其实还可以指“人类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语言文明”也可以有更宽泛的理解，即指人类通过语言文字所创造的人类文明，或储存在语言文字中的人类文明。研究这种“广义”的“语言文明”，是要认识人类社会如何利用语言文字创造文明与传承文明，是要认识语言文字对人类社会的群体及个人一生所起的作用。人类正在进入由互联网、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元宇宙等构筑的数字时代，语言在数字时代对人类社会所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巨大。语言智能工具不仅在极大地延伸着人类的脑力和语言能力，而且也在改变着语言的存在方式和使用范式，继而改变着人类的交际方式、思维方式、行为方式乃至某种生理形态。在这一数字时代，人类的文明语言以及文明语言行为的标准会发生各种变化，因此对“狭义”的“语言文明”需要不断认识；而对“广义”的“语言文明”的认识也很重要，需要在数字视域里认识语言对城市建设特别是智慧城市建设的意义，认识语言及语言智能工具对现代人和现代人生活的意义。

本文摘自李宇明教授为《新时代城市语言文明建设研究》一书所作之序。

《新时代城市语言文明建设研究》

陈新仁著

北京：科学出版社，2023.05

ISBN 9787030749314

本书目录

前言

第一章绪论 1

第一节研究背景 2

第二节研究对象与内容 9

第三节研究目标与意义 11

第四节研究思路与方法 12